年輕的時候,一腔熱情無處撒,一把力氣無處使.無聊啊,就經(jīng)常去一個叫湯姆網(wǎng)站里"外語沙龍"的聊天室,因為這里云集著一群海歸人士,還有很多英語過八級的高學歷的主兒,還有大洋彼岸的許多帥哥靚妹們,唧唧歪歪跟著他們后面混,一方面可以提高自己的英文水平,另一方面還可以打發(fā)許多寂寞時光.
我是在外語沙龍里成長起來的,英文水平的確不敢恭維,因為他們聊天都是純英語表達,我只能蟄伏在被人遺忘的角落,看人來人往,聽竊竊私語,沒人理我。慢慢地呆久了,混的臉熟了,有人找我說話了,看著我的圖像像天上的星星閃啊,閃啊,朝我眨著眼睛,激動萬分,忙不迭地的輕言細語:How are you ! Where are you from ? 然后就不知所云,最后恨不得把電腦砸了,鉆進去,看看到底是在美國的還是在英國的帥哥,一睹廬山真面目。
在這里我碰到一個叫“talk -to-me "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,這個精品迷倒了一大群粉絲,包括我在內(nèi),署名“talk -to-me”的男人與眾不同的風格有三點:一從不私聊,二從不改網(wǎng)名,三他精讀《哈姆雷特》,莎翁的每一經(jīng)典的句子他都信手拈來,甚至倒背如流,任何人都無法跟風效仿,因為許多人沒讀過《哈姆雷特》,而且他的英文表達之流暢實在無人匹敵,嘆為觀止。我曾質(zhì)疑為什么他總泡在聊天室耗時間,也曾疑惑他有點偏執(zhí)狂,甚至猜測他可能是關(guān)押在牢房里的政治犯;的確,潛伏在這個聊天室的任何一個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。
于是開始了網(wǎng)戀生涯,一根電纜線,兩地相思情,三更半夜里,四目來傳情.關(guān)鍵問題是,要傳情就要溝通啊,不能有語言障礙,和他聊天英語要過四級,才有共同語言。因為他說他的電腦里打不出中文,你必須書寫英文。抱著一本厚厚的牛津詞典,只要他在聊天室和網(wǎng)友慷慨陳詞時,我就開始煥發(fā)光彩,同時翻閱詞典,把他的談話很吃力地翻譯成中文,弄明白之后,蘭花指輕翹,邊嗑著瓜子,嬌滴滴走到他身邊,無限榮幸且清脆脆地搭訕一句“ How do you do ?",接著悻悻地走開,生怕自己的蹩腳外語水平露出破綻,貽笑大方。
自從認識"talk-to-me”之后,為了培養(yǎng)共同語言,我更加酷愛學習英語了,上班坐公交車時,辦公室里,睡覺前,甚至散步,我都手捧牛津詞典,念念有詞,有時候半夜醒來,秉燭夜讀大學英語課本,兒子餓了吵夜,我一邊沖奶粉,一邊大聲朗讀英文,這邊兒子嗷嗷待哺,那邊書聲瑯瑯,此起彼伏,遙相呼應(yīng)!三十多歲的高齡女人學英語的熱情如此之高漲,只為了也許可能大概會發(fā)生的美麗邂逅.幻想著哪一天我們見面,見光不死,且說英語如行云流水。
我的確很欣賞這種類型男人,睿智,幽默,博學,多才,且很有生活情趣,但我是純理智的,雖然我的確為他顛狂,決不會為一個人而放棄整個世界,短短的一生任何時候活的很世故,活的很明白,一生都謹小慎微,想想我蠻悲哀的。我無緣和他相逢, 幸運的是"talk-to-me"不給任何人機會,他拒絕和任何一個女粉絲約會或者視頻,把我們這可憐的一群婦女們胃口吊到八丈高,他繼續(xù)若無其事地在聊天室開始他的精彩演講,談生活,談電影,談音樂,談?wù)?談哈姆雷特......,純英文書面表達,折服每一位觀眾。
那時的情,那時的景,我想起普希金的詩:"我曾默默地無語地、毫無指望地愛過你,我既忍受著羞怯,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。"這句話能夠恰如其分地表達聊天室里每個女觀眾的狂熱的心,F(xiàn)如今,湯姆聊天室已經(jīng)關(guān)了,曾經(jīng)的濟濟一堂現(xiàn)在是人去樓空。再也難覓“talk-to-me "的影蹤。鬧哄哄的世界,陰沉沉的天氣,暮藹藹的城郭,亂糟糟的思緒。抖落漫天的玫瑰,重拾一地的記憶。記憶忽清晰,忽混濁,忽明朗,忽透徹,那些只言片語或豪言壯語或歡聲笑語隨風而逝。
懷戀他,只因他深邃的思想,獨到的眼光,以及他的百年孤獨。這個世界,所有有才華的人,都最終被烙上孤獨的印。他才華橫溢,但他注定是孤獨的. 懷戀他,只因他和我一樣喜歡柳永的詞,當我把<雨霖鈴>>的詞從鍵盤上用中文敲打在屏幕上時,他很快用英文把它書面表達出來,多凄美的英文
懷戀他,因為他和我們講哈姆雷特的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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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我最大的奢望就是能見他一面,一個眼神,一個微笑,一次握手哪怕一個模糊的背影,足矣,此生無憾。因為能深深吸引我的是他的才華,可惜, 今生今世,有生之年,君未至,我已頹然老去。
(一年又一年。記得張愛玲曾說過: 你年輕么?不要緊,過兩年就老了 。當你慢慢懷舊時,你正在優(yōu)雅地老去。似水流年,寫此文追憶一下曾經(jīng)的如玉年華) |